一陣暈眩，整個人往後傾，那一刻，我以為整棟房子在傾斜，恐慌地扶著牆。突地，了解到，傾倒的是自己。
一覺醒來，其實睡到一半醒來便隱約發現，暈眩感又向我襲來。或者是更早以前，在昨天藥局的藥師說我像喝醉般步履不隱際便已發生。
這個暈眩感不會讓我覺得天旋地轉，只會覺得整個視野都是模糊的，站起身時，會有傾倒的現象，會讓整個腦袋哄哄哄，難受地想撞牆昏過去算了。
印像中，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暈眩感，是在很多年前，陪著母親上市場買年夜菜時，昏倒前的感覺。之後，應該就不再感受到這種滋味。用應該這個字眼是不記得又不確定。直到，他離開後的二、三個月裡，這種暈眩感就不斷與我糾纏著。或輕或重，嚴重時，連起身的力量都沒有，或強撐著起身坐不穩又向後跌去。那段時間裡，有時就因為這樣，而向公司告假。後來，不知怎的，這樣的狀況稍微獲得緩解，又為了不再讓主管和同事困擾，去看了中醫做體質調整。我以為，已經結束了。
怎麼今天卻又暈眩地如此難受？
暈眩中，我看到，他責怪我不懂好好照顧自己的臉龐。
暈眩中，我看到那一天的情景。
坐在床沿的二人。哭得傷心的我，忘了抬頭看你，要我不要再去探視你，要一切就此結束，那個時候的你，是用著什麼樣的表情說話。
「我本來不想這麼早跟妳說這些話的，但是，這一段時間，我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了，我怕我再不說，以後就沒機會說了。」你說。
淚，掉得更兇。是因為傷心，更是因為心疼。我多希望，你永遠不說。
你叨叨絮絮又說了許多，又是安慰，又是勸說。當時的你，連說話都是相當費力，卻還坐起身跟我說了那麼多話。
「我陪著你，不會好一點嗎？」我可以給你陪伴、給你力量、給你勇氣、給你愛，給你我的一切，只要你想要。
「你陪著我，又怎麼樣，並不會比較不痛。……我已經沒有力氣去想，你發生了什麼事，你好不好。」你是用著什麼樣的心情，說出這些話呢？驚慌又受傷的心，無法分辨你話中的真意。
一句話粉碎了我的自以為是。我以為，我陪伴著你是有意義的，所以我不曾說過辛苦，不敢表現疲倦，不顧你母親的勸離，忽視你姐姐的冷漠，不理會看著你受苦而疼痛的心。可是，你說得對，我的存在並不能減輕你的病痛。或者，我在，只會增加你的心理的壓力。
是什麼讓那個在病床上躺著握著我的手，要求我不要離開的人，吐出這個利刃般的話語？
「我沒有辦法給你未來。」
「為什麼？」
「我已經跟爸爸說好了，我以後不結婚不生小孩，爸爸也答應了。我這病，也不知道會怎樣，以後，我要努力報答爸爸媽媽，我欠他們太多了，我沒有多餘的心力再去照顧一佪人，妳也沒能力照顧我一輩子。我不可能跟妳結婚的。」該說你是孝順還是大男人呢？
「………」我說不出話，不知道能說些什麼。
「你知道嗎？我想過，幸好生病的人是我，不是妳，妳想，我們吃一樣的東西，睡眠作息又相近，如果我這樣會生病，那妳也有可能會生病。我生病了，有家人照顧。如果妳生病了，妳家人會理你嗎？應該是連看病的錢都不會出吧！而我，應該會害怕得跑掉吧，那你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！所以，幸好是我。」忘了你是不是也有說因為我怕痛。
你言語中的殘酷、情感和善良，讓我哭得肝腸寸斷，讓我哭得忘了究竟有沒有反駁你。
我希望，生病的人是我，這樣我就不用心淌著血看你受苦而無能為力。我希望，生病的人是我，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人擔心害怕，關心我的人畢竟比關心你的心少得多。我希望，生病的人是我，讓你離開，再繼續享受青春，不要待在我身邊承受我給的折磨。如果，生病的人是我，怕痛的我，一定不會接受治療，而且我覺得我活夠了，苦了一輩子，反而期待重生。
生病的人，不是我。
那個午后，我以為我會走，順著你的心意離開的。希望減輕我帶給你的心理壓力。
如果心離不開，人離開了又如何？
暈眩中，思念牽引淚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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